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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席地坐“到“垂足坐”——宋代佛教家具

     发布时间:2014/1/20 


       文/邵晓峰
       在古代佛教寺院中,家具也会因使用者的不同而产生在造型与装饰上的变化:有的家具体态巨大,使人感到佛教器用的庄严具足;有的家具装饰独特,使人联想到昔日实物的隽秀风华;有的家具在设计上以功能性结构为主,剔除了不必要的装饰,散发出“减少主义”的风范,堪称“现代主义设计的先驱;有的家具与建筑的关系密切,实现了古人对于设计尺度的有机把握。
       由王安石嫁女谈南宋佛教家具的状况
       北宋的时候,王安石打算将小女嫁给得意门生蔡卞。蔡卞是蔡京之弟,聪慧过人,十三岁就考进中进士,从王安石学习经义,深受赏识。王安石推行新法,他积极支持,后来官至尚书左丞。王夫人吴氏因疼爱小女,就购置了昂贵的材料制成床帐作为陪嫁。可婚礼尚未进行,好事者已将嫁妆的奢饰程度远播,乃至很快就传到了宋神宗耳朵里。神宗很不解,于是问王安石:“爱卿作为一代大儒,怎能用如此贵重的锦帐嫁女儿?”王安石大吃一惊,无言以对。回到家中一问夫人,果然如此。于是赶紧将锦帐施舍给京城名刹开宝寺,用作佛帐装饰,并于第二天向皇上谢罪。王安石作为名相,一向清廉自持。神宗作为有为君主,也崇尚节俭,但是将奢华之物献给寺院以助其华丽,在他们君臣看来理所应当。由此可以折射出佛教在宋朝发展的盛况。
       北宋真宗统治期间,僧尼多达四十五万,这是唐代至元代的最高峰。南宋时期,佛教依然兴盛。佛教器物的设计与制作也是在这一背景下获得较大发展。为了更形象具体地研究这一时期寺庙家具,我们可以借助《五山十剎图》这一十分珍贵资源,同时也可以让我们感性地把握当时与佛教生活相关的家具使用情况。
       《五山十剎图》中的南宋佛教家具
       《五山十剎图》现藏于日本,乃南宋时期日本僧人访问南宋佛教的佛教五山十剎时,为仔细研究当时南宋佛教名刹的规矩礼乐及样式形制而精心绘制的,其内容丰富涉及到以临安(今浙江杭州)为中心的禅林生活的诸多方面,是关于南宋寺院室内与家具的重要图谱。其绘制年代客观准确,图形线条清晰流畅,实测尺寸标注到位,家具品种多样丰富。因此,《五山十剎图》自然成为研究宋代家具史的重要资料,它作为南宋禅院实录,反映的寺院家具是当时各类家具中形制十分考究的一类,可谓是那个时期佛教家具的精华。
       图中的家具图像多被标注了详细实测尺寸,当时测量的工具使用的是日本曲尺,一尺相当于今天的三十点三厘米。入宋日僧绘制这些家具的宗旨就是为了将其造型与装饰在日本仿制出来,所以有别于一般宋画中的家具形象,其描绘忠实、详细。这一图谱对于考察南宋寺庙家具无疑是目前最有说服力的资料,显示出作为家具史料的珍贵价值。
       《五山十剎图》原本绘于南宋淳祐八年(1248)。之后,此图备受日本日本禅宗寺院珍重,各大禅寺多有摹写传抄,甚至在室町时期(1333—1572)形成近三十种抄本。其目的是以宋代五山十刹为祖形,在日本仿建宋风禅寺,仿行宋代禅门日常生活方式,从而设立自己的五山十刹制度。故而,中国禅门的清规、生活制度、诗偈、语录之类在日本禅寺中也流行开来,并形成了具有日本特色的官颁禅寺制度。在日本文化史占有重要地位的“五山时代”和“五山文学”也靠着《五山十刹图》东传文化的孕育下产生。正因为此,《五山十剎图》在近代被定为日本国宝。
       《五山十剎图》中所描绘家具共二十二件,其中有卧具两件、椅五件、桌两件、几三件、屏风两件、橱两件、座一件、佛坛一件、架四件,显示了南宋寺院家具精致细腻、艳丽奢华的特点。
       图中所绘卧具为方丈坐床与径山僧堂长连床。
       方丈坐床(图一)为三围子式,后围子最高,两端有柱头探出,在结构上也最复杂,分出了很多子框,且有“背”、“侧”之分,主要分布有四个大单元,每个大单元中又以垂直线与水平线分割而形成大小不一的矩形组合。两侧的围子叫“板头”,高一尺七寸,其前端作委角形拐角。床面长五尺,宽三尺一寸,板心厚三寸七分。床面的长度经换算只有今天的一百五十一点五厘米,这是无法令人伸直腿躺下的,因此,《五山十剎图》中虽定名为“坐床”,而在实际功能上它应是一件榻。图中称其为“坐床”,从“坐”字可知,它是供僧人盘足坐于上面休息的。至今,我们留心观察,许多寺庙还保留着这种坐床的风格。“坐床”从正面看有五足,有曲线纹牙头、牙条的统一结构与装饰,似有托泥。径山僧堂长连床(图二)是供僧人坐禅、饮食、躺卧的家具,亦称“单”。次床靠窗而设,上置八只“函柜”(图中原名),有锁垂余下,每只锁的下方还以《千字文》中的“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为序来排列床位序号。从正面看床有四只饰有线脚的粗壮足,足间有素牙条相连,足高一尺六寸,两侧的围子高二尺二寸,前端也作委角形拐角。
        图中所绘坐具为前方丈椅子(图三)、径山方丈椅子(图四)、东福寺本灵隐寺椅子(图五)、径山化城寺客位椅子(图六)、径山僧堂椅(图七)。
       前方丈椅子与东福寺本灵隐寺椅子都为扶手椅,在装饰上颇具共性:曲搭脑均为三段弧形,未端饰有灵芝纹;扶手均为两段弧形,未端也有饰灵芝纹;背板上端的雕饰也均为灵芝纹的适合纹样。在宋代扶手椅中,采取灵芝纹装饰的还有宁夏贺兰县拜寺口双塔出土辽代木扶手椅、南宋陆兴宗《十六罗汉图》中的扶手椅、宋佚名《十六罗汉·矩罗尊者》中的扶手椅等,可见这一纹样在宋代佛教家具中的流行。
       径山化城寺客位椅子则为靠背椅,装饰主要出现在背板上,特征为方中带圆。搭脑上做出三段变化,中间一段最高,且边端作弧形变化,两端的两段偏低,其两边也作弧形变化。
       径山方丈椅子与径山僧堂椅均为圈椅,椅背搭脑和扶手连为一体呈圈形,椅圈末端向外回卷云形,这些是宋代交椅扶手的流行做法。径山方丈椅子的椅足为三弯腿,末端有向上的草叶纹翻卷,腿下带托泥,较为新奇。在宋代圈椅中,日本所传顶像画(宋式主持椅)中的圈椅三弯腿下也有托泥,南宋佚名《观径序分羲变相图》中的圈椅则无托泥,但又束腰。南宋佚名《观径序分羲变相图》(日本福中县西福寺藏)、南宋佚名《无准师范像》(绘于1238年)中的圈椅腿也均为三弯腿。
       径山僧堂椅的椅圈由靠背和两根向上弯曲延伸的后腿支撑,并用云纹牙子来加强后腿顶端与椅圈的结合。为了将椅圈和后腿的连接关系以及后腿的弯曲程度表达清晰,绘图者将两只后腿以四十五度斜角画出。为了表达腿间前枨、后枨、侧枨的高低关系,绘图者将侧枨绘成在前腿外侧水平伸出,形成“步步高枨”的形式,即前枨最低,后枨最高,而侧枨居中。椅背为三段木框嵌板结构,上段雕饰如意云纹,中段为实心嵌板,下段为牙板构成的云纹亮脚。前腿与座屉之间饰有云纹牙子,管脚枨与前腿末端相交处有牙角托子。根据径山僧堂椅的立体示意图,可见这是一件“天圆地方”的直腿圈椅,椅圈由靠背和向上延伸弯曲的后腿支撑,曲直相合,端庄文雅。这种圈椅在我国尚未发现宋代的实物或图像,但在日本却保存着由宋代传入的类似的椅子,如日本圆觉寺开山堂的《佛光国师坐像》中的椅子以及《审海上人坐像》中的椅子。
       图中所绘两件桌子(图八)的造型与结构十分简练。其面板已采取宋代流行的攒边打槽装板的板式结构形式。面板下有足,一桌足间有枨,一桌足间无枨,一桌的足长二尺六寸四分,另一桌足长三尺七寸三分。两桌无任何装饰,而且其足与枨的细劲程度令人惊讶,由于当时的绘图者十分仔细,又通过实际测量,面板与腿足的比例应当与实际的相似。这两件桌子的细劲程度与《韩熙载夜宴图》中的桌子想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因此,其制作的材料只能是硬木一类。尤其是那件高足桌子,足间无枨,如此之细,又无枨的支持,那么只能在材料的结实程度和榫卯的牢固程度上想办法,否则长达一百一十三厘米的细足是难以实际完成桌的长期使用功能的。
       在宋代佛教家具现存实物中,宁夏贺兰县拜寺口双塔出土的供桌(图九),它长五十八点五厘米,宽四十厘米,高三十三厘米,发现于一处西夏寺院的废墟中。桌面为攒边做,中间心板刷有红漆,四边的表面以金线勾勒出花纹,桌面边沿饰有上舒下敛的线脚。足间双枨与矮老之间饰有团花纹样的绦环板,足的外侧饰有先雕花后彩绘的角牙,下枨下部饰以云头纹牙条。枨子、矮老、腿足表面还饰有棱状线的线脚。整件供桌绘有金、红、黄、绿等色,虽历经千年时光流逝,但至今仍色彩光亮,富丽堂皇,体现了浓厚的藏传佛教家具的装饰风格。北京房山区天开塔出土的辽代木供桌(图十)在装饰上也匠心独具。它长五十五厘米,宽四十一厘米,高三十五点五厘米,其最大特色在于桌面与上枨之间的卡子花。这一装饰部位被两组矮老(每组两个)分隔为三个正方形空间,每一空间内饰有一圆形四瓣花的透雕卡子花,每组矮老间的狭小空档中又饰有宝瓶型卡子花。能在桌子正前方的视觉焦点上作如此复杂的处理,这在当时堪称独特,也为当时佛教家具设计的丰富性作出了贡献,这种卡子花的装饰形式在后来的明清家具中也不曾见到。
       “席地坐”到“垂足坐”的特色转变
       到了南宋,高型家具品种基本齐全:桌、椅、案、床、榻、柜、箱、橱、凳、墩以及架、台、屏风等一应俱全,而且每个品种又是多种多样,以后还独具匠心地创造了抽屉橱、琴床、折叠桌、高几、交椅等新样式。
       风格上,在继承了五代之风的基础上,又改革创新,呈现挺直、秀美、奢华、精细的特点。装饰上,不作大面积的雕镂,只取局部装饰,求其画龙点睛的效果,较突出的就是侧重在桌腿上着意用心,装饰元素丰富,有马蹄腿、弯腿、托泥下加龟脚以及各种形式的雕花腿子等等,同时又吸引了建筑台基和佛像须弥座的造型结构,创造了新的家具支撑构件,具有很高的收藏价值和欣赏品味。
       宋代是我国家具史上的重要发展时期,也是中华民族的起居方式由“席地坐”转变到“垂足坐”的重要时期。一方面,椅、凳、高桌、高几等高型家具得到极大发展,已经普及到了平常百姓家。另一方面,由于宋代的经济发展,城市繁荣,官吏贵族、富商们竞相营造宅弟,建造园林,促进了家具业的兴旺发达。南宋初年,床已显著增高,可以跂床垂足。“垂足坐”已完全取代了“席地坐”。与此同时,喜欢舞文弄墨的宋人,月下弄琴弦,花间听细诉,进一步推动了多功能家具的产生。中国历史上起居方式的标志性大变革,也造就了宋代佛教家具独特的艺术审美和实用价值。
       总之,无论从理念与风格、造型与结构,还是从质地与装饰诸方面,南宋佛教家具在继承和探索中逐渐形成了自己的风格。所以,当今宋代佛教家具的收藏也日益成为时尚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亮点。